“果敢、南伞”,原本两个并不出名的地方,也在今年夏末成为华人关注的焦点——缅甸政府和同盟军的这场战事无疑改变了当地人的生活,他们有的五六次离开又返回,有人却再也不想回归
果敢战火中的四川人
□本报记者 徐秋颖 发自云南镇康
“我真没想到会打起来,我根本没打算离开老街。
”这是吕良(化名)反复说的一句话,正是因为坚信自己的判断,他和五个四川老乡是8月30日最后一批撤到南伞的中国人。
吕良是四川遂宁人,在距离老家2000里之外的果敢生活了将近10年。
果敢,在外国人甚至是外地人看来,都是不可思议的地区。它属于缅甸的第一特区,却又是华人居多之地,仅四川人就有上万。果敢大部分居民都是偷渡来的,即使被抓,也不会有被遣送回国的危险。
吕良就是众多偷渡者之一。
求生计弃师进赌场
吕良离开四川遂宁老家是在1999年,因为高中没毕业,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,就到云南孟定舅舅的家具厂去帮忙。那个时候,他第一次听说有果敢这个地方。
家具厂生意并没有想象的好云南南伞镇因缅甸果敢战事而爆满,吕良和四川遂宁老乡就决定去容易谋生、不讲学历的果敢看看。在果敢的生活吕良很习惯,“这里人都讲汉语,用人民币,连电话都是中国XX公司。”但果敢的教育水平低下却让他震惊。
“乡镇里是没有中学的,当地的孩子十几岁才开始上小学一年级,一般小学毕业就不读书了,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去老街上初中。”当然他并没有止于震惊,而是在果敢最大的南郭村当起了老师。
吕良教小学四年级,学校一共七个老师,一年级学生有一百多人,安排了两个老师,其余是一个老师教一个年级,负责全部课程的教授。
“干了一年,我就不想做了,一个月才580元钱,但是那里太缺老师了,自己的学生也挽留。”三年后,吕良的第一批学生毕业,为了改变拮据的生活,他选择了离开。
果敢特区总司令彭家富曾说,“在果敢,小学四年级毕业的就是高学历。”这句话是当地教育水平的最好体现。
之后吕良跟着老乡到了城里的赌场做事,主管记账,“赌场多是中国人开的,在那里做八个小时能拿到上千块,还包吃包住。”
在果敢生活的四川人和国内并没有太大的不同,为了生存,从事着各行各业,偶尔聚会。生活一如既往地继续着,吕良希望能在今年找到女朋友结婚,成家立业。
一场与他无关的战事却打乱了他的生活。
枪响击溃心理底线
吕良第一次和他的老乡出逃是在8月11日。
早在8月7日云南南伞镇因缅甸果敢战事而爆满,缅甸军方以果敢枪械修理厂制造毒品为由搜查该厂遭到拒绝,随即缅甸军政府在第二天调派军队,与果敢特区同盟军形成对峙。这天在老街的各个银行门口都排起了长队。有人害怕战乱,准备带着全部家当逃离老街。
“我觉得没事,不可能打起来,毕竟这里大多是华人,又离祖国这么近。”
在老街锦海广场门口的华杰通讯的老板王明(化名)很惊慌,他把一月3000块租金的店铺丢弃了,带着家当准备过境再回重庆老家。
“这次走的有4000多人。”在果敢同盟军中当连长的李杰(化名)不以为然,“没怕过,那时候我们几个一起训练的人还晚上去喝酒呢。就是家人担心我们,我们出去都是大枪一把,小枪两把,子弹都上膛的,我知道内幕消息,不可能打起来。”
然而,8月11日晚上21点左右老街清脆的两声枪响,击溃了吕良的心理底线。“当时街上顿时乱成一锅粥,害怕了。”他决定放弃坚持,跟着同乡出逃。
那一刻,老街人来车往。几乎每个赌场的牌手都涌到街上,很多员工都身着制服。轿车、公交车、出租车、三轮车和摩托车都向着南伞的方向驶去。果敢当地很多百姓背着口袋,扛着行李,步行到中国。
但那两声枪响并非开战信号,“锦福赌场有人抢劫,保安对天放枪,没伤到人,逃的人都以为是打仗了。”李杰当时在和女朋友约会,枪声没能让8岁就开始玩枪的他恐慌。“抢劫的连枪都没有华纳公司客服,都是些吸毒的人,以为有什么乱子趁机抢点东西。其实在平时遇到抢劫的,保安也会放枪的,只是当时太敏感了。”
在果敢枪支的管理并不严格,只要有钱,买把枪是很容易的事情。吕良在老街经常能够听到枪响,他说那可能是买了新枪的人在试枪。
“我和几个老乡骑一辆很旧的运货三轮,车上是几个简单的包裹和六七个四川老乡。”但是车上没有吕良的行李,“我还是不相信会打起来,也就一两天的事”。
从老街到杨龙寨口岸,人群和车辆几乎连成一条线华纳公司网址,步行的人根本不需要手电,汽车的车灯已经把通往中国的道路照得通明。“还好大家都是奔一个方向去的,倒还没有堵车。”一路都有急匆匆的行人,有的背着小孩,有的牵着女朋友,有的焦急地反复拨打手机。昔日的收费站已经没有了工作人员,路边不时出现荷枪实弹的果敢同盟军战士。
貌似平息的战事
吕良向北逃离的路上,公交车和出租车正抓紧时间载客,车资是一涨再涨,但还有“有钱也坐不到车”的,无奈只能步行。
天上黑压压的,乌云密布。晚风吹在脸上,没有清凉的感觉。吕良想给还在老街的朋友打个电话,可是手机上显示的是网络繁忙。好不容易接通了,对方传来的是刺耳的嘈杂声,呼儿唤女声,汽车的喇叭声,小孩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。
吕良没空顾及那么多,重要的是车子顺利前行,“过了观音山,大家才放下心来,祖国近了,危险也就远了。”
吕良却还一直悬着心,因为此时他心里还挂念着一个人。“那天晚上我和她本来要去东城吃饭,她是我朋友介绍的,算相亲吧。虽然没见着,我还是挺惦记她安危的。”吕良一直打她的电话,但是都没有接通。
三轮车到了杨龙寨,国门前的车辆已经堵得水泄不通。
“我到桥上,哪里都是人。国门还暂时关着,桥上的人都在等。”本来该很凉爽的夜晚,却是闷热难耐。
“不过这个时候我手机响了,谢天谢地,是要约会的那个女孩,说她在杨龙寨口岸,我总算松了口气。”
吕良来到一处人较少的地方休息。有人说,临沧市副市长亲自来了,拿了喇叭说不会打了,叫大家回老街洗洗睡了;又有人说,刚才在老街的枪声是打抢钱的不是打我们。
这时候,吕良看到人群慢慢向老街方向转移,车辆也开始艰难地调头,这场风波似乎有平息的趋势。“回去就没有来得时候顺利,因为堵了几公里长的车,要调头很不容易,后面还有车不断开过来。”特区的交警背着冲锋枪在路上指挥交通,终于调转了车头,三轮车像蚂蚁一样向前一寸一寸地挪动。
走到后面,速度就上来了。回到家里,吕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
逃离再次上演
吕良万万没有想到,半个月后他将第二次逃离老街。
8月27日下午,老街上又响起了枪声,激烈到吕良随时都有可能被子弹打伤,根本没有办法离开,“我的房子枪都能打透,朋友的房子比我的好点,我们很多人躲在那里。”
枪响之后没多久,电力中断,整个老街陷入一片黑暗之中。为了安全起见,他们决定明天白天赶路。当天缅方边民上万人涌入中国南伞口岸。
第二天,吕良带着两件T恤和裤子,与老乡一共五人骑着摩托车再次踏上半个月前曾走过的路。
老街已经没什么人了,车辆堵了几百公里,天又下起了雨,吕良和同伴们只能时走时歇。“到127口岸,有个关卡,不让车进云南南伞镇因缅甸果敢战事而爆满,防止有人携带枪支和毒品云南南伞镇因缅甸果敢战事而爆满,摩托车就停在那了。”吕良和一起逃难的人一样,登记身份证、行李检查后被放行。
“终于踏上祖国土地!觉得安全了!”吕良开始找住的地方。他来到一家三层楼的客运招待所,这在南伞原本就算是档次不错的,这几天价格已经涨了好几倍,“原本20元一晚的现在80元了,3个人住的房间现在5个人住,能减轻点负担。”几天前这里就已经爆满。后来,这些天陆续有人因承受不起房价而离开。
“29日下午,还打得很厉害,上万人在国门那里看啊!就距离我们100米左右,后来都被武警驱散了,说怕危险。”就在当天,一枚炮弹从缅甸落入中国境内,造成1人死亡,数人受伤。
吕良和同伴现在担心自己的东西有没有被抢,“听说个别士兵在抢劫,能拿的都拿走了。”招待所里的电风扇吱吱的响,旧式的电视机开着中国中央电视台的新闻频道,“只有底下的小字幕提了下果敢,还没看到什么报道。”
吕良打算第二天先回孟定的舅舅家,“在这里吃也吃不好,还特别贵,我们五人一顿早饭就得上百,也不知做什么,老乡一般就聊天打牌。”
“这场战事,中国商人损失惨重,包括我自己在内。我算是最后撤离果敢的一批中国人,因为我一直认为战争不会打响,等真的打起来又被困在里面。好不容易离开,随即传来果敢战败的消息。但愿战事很快结束,我还会回到老街,不管谁领导,都需要中国人去经商,也许去教书,也许和朋友一起合伙经商。”吕良并不打算回到老家四川。
从南伞到孟定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,刚刚回到孟定吕良就听说,战事平息了华纳客服电话,很多老乡已经返回了。“我打算明天就回老街,那里是我的家啊。”吕良的声音透露着兴奋,与曾有过的迷茫截然不同。
吕良和两个愿意回去的同乡决定绕道127口岸,取回停在那里的摩托车后回老街。
9月1日,在新的一月的第一天,吕良在晚上8点左右回到家中,由于供电仍未恢复华纳公司客服,网络中断,电话不通,只能以短信报平安。
“摩托丢了,走了四个小时的山路,现在漆黑一片,还好有月亮,整条街就我在家,东西没有丢,街上没行人,全是狗叫声。”
原本晚上11点才开始夜生活的老街,在这场战事后过早地安静下来。■